妻祖母溘然西去,携子一同回去吊唁。

祖母遗像慈然安详,想想生前那些笑貌音容,不自觉的又想起多年前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场景,在这时空交变的刹那之间,不觉已是潸然语咽。

前来一路幼子嬉笑,心中略有担忧,可是当置身形式中的凝重与悲情下,孩子竟恸哭失声,我们也不免为之而动容。

走出灵堂,伫立在这即将冬至的乡野之夜,天空清澈而通透,一弯新月遥卧天际,没有风,却可以感觉到有些透骨的寒意,透过这空灵的夜色,院中那些许粗犷的、有些凄惶的、有些歇斯底里的秦腔伴着那如泣如诉的板胡呜咽,共鸣着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经。声音很近,可听起来却仿佛遥远的无可触及,伴着这冬、这夜、这月显得更加的孤寂,孤寂得令人可以忘记自己的存在。

曾经很不在意形式,可是在这近乎充满了形式的祭礼中,我感受到了那远远超乎本质的伟大力量,对亲人的缅怀与思念的本质如果没有某种特定的形式,似乎会变得那么苍白无力起来。跳跃喷薄的烛火,氤氲缭绕的青烟,刻板庄重的纸扎,单调哀婉的乐音,这一切从视觉、听觉、嗅觉上营造出了一种奇异而独特的效果,透过这种形式,我们好像获得了某种与故人得到某种感应的特殊场景和途径。

岁月流逝,光阴荏苒,蓦然回望,已过而立之年,对待死亡这一人生的重要的最终环节上也在经历着不同的感悟。曾经无知、曾经恐惧甚至是依然恐惧,却在灵柩被黄土封藏、诵念祭文时突然的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触,“头顶白鹿,脚踏浐河,南倚终南,俯瞰长安”安寝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免令人感觉到了些许的宽慰。我甚至在想,我们是否应该感谢死亡,死亡给了我们以希望,因为有了死亡,我们甚至才可以变的无畏,因为有了死亡,我们才会变得懂得满足,因为有了死亡,我们才会懂得了爱,因为有了死亡,我们才学会了懂得珍惜。如果没有死亡,人生将是何等的痛苦和令人绝望。感谢死亡,这个让我们讳言而忌语的东西,却在某种程度上默默的给予了我们一切。在一副狰狞而可怖的面孔之下谁又能发现这样一颗无比仁慈、无比包容、无比悲悯的心和如此单纯而浪漫的情怀。

我牵着孩子温暖的小手,静默地站在这土塬之上,阳光无力的照耀,远方变得茫茫而寂寥,田野中的冬麦静静的绿着,倔强着生命的颜色。我不知觉之间好像完成了一次蜕变,这蜕变缘是对于死亡的认知和感悟,死去或许并不是一件令人可怕的事情,我们用自己的啼哭伴随着母亲的阵痛获得了生命,用自己的痛楚和亲人的悲泣离开这个世界,无论是否有生死的轮回,无论是否有阴阳隔世的交汇,离去或许都不是真正的痛楚,或许我们会从死亡中获得到重生和结束的欢愉,就如那阵痛后的新生,带给深爱我们的人的苦痛与悲戚应该才是那真的值得我们或许再无法感知的痛苦。